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訪棲梧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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訪棲梧宮

大皇子領了操辦宮宴的活計就幹得熱火朝天,因為本朝沒有先例,只能仿著前朝的例子來。然而前朝的宴會辦得大多不夠端莊,香艷有餘而嚴肅不足,絕不是皇帝想象中的樣子。

大皇子這人循規蹈矩的事情幹得,這般無中生有的事情卻犯了難,為了把宴會辦得又能君臣同樂,又能讓皇帝探查朝中眾臣,幾乎要想破了頭。一天八遍的往禮部跑,只為了和禮部官員們磨出一個章程來。

禮部官員也是有苦難言,本朝禮部一直是個閑散缺兒,還沒有油水可以撈,大家寧可去禮部下一級的崇文館熬資歷也不肯在禮部任職。如今禮部的官員多是本朝的舉子,也是一群只會循規蹈矩死讀聖賢書的人,沒有無中生有這個能力。

一日,大皇子與禮部眾人大眼瞪小眼,筆下卻是一個字都寫不出來的時候,有人提了一句,“不如我們去找西南王世子吧,帝京最會玩的人就是西南王世子了,找他準沒錯。”

眾人聽了紛紛應是,只有大皇子臭了一張臉。

然而禮部官員若是會看人臉色,他們也就不會還是禮部官員了,還在向大皇子進言,“大皇子,您同世子是否交好?若是能得了他的建議,咱們這章程才好寫。”

大皇子被禮部眾人灌了一腦門的“世子好,世子妙,世子呱呱叫”,只能黑著臉出來去找葉輝。

雖然李淮從心底裏看不起葉輝放浪形骸的樣子,但是不得不承認,葉輝在帝京同齡人中的人緣確實是最好的,他這個大皇子拍馬都趕不上。別人看他這個大皇子多是阿諛奉承,看葉輝卻是稱兄道弟。

呵,一群紈絝,確實應了那句“人以群分”的老話。

大皇子忍了再忍,說服自己一切都是為了大局著想,被禮部幾個官員簇擁著到了西南王府,卻被門口的小廝告知,葉輝並不在府上,去醉仙樓應約了。

“哎呀,大皇子這是好事啊,醉仙樓向來是京中公子哥們常聚的地方,那裏一定有更多公子哥,他們個個都知道怎麽玩,我們能多聽些建議。”

“是啊,大皇子,咱們趕緊去醉仙樓。”

李淮被禮部眾人勸著,又趕到了醉仙樓。

離得老遠,就見著葉輝走進樓裏的身影,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走得,竟然比自己腳程慢了這麽多,又不是老三那個跛子。

“世子你終於來了,你說是不是你取消了我們小間裏的冰?炎炎酷暑,你竟然狠心讓我們喝溫水,你是不是想要我們死。”

大皇子跟著葉輝走到門口,就聽見裏面一陣笑鬧,他回頭對著身後的官員說,“記下來,備冰。”然後才推門進去。

“少時貪涼,老來得病,這可是我們裴神醫說的,我是為了你們好。”大皇子剛推開門就聽見葉輝這麽說,有些想要再轉身同禮部官員說把剛剛那條劃掉,可是當著京中眾位公子哥的面實在是不好意思。

“大皇子,怎麽有空過來了。”今日集會沈故也在列,他瞅著葉輝見了大皇子卻全然沒有開口的意思,只好代為招呼。

“沈卿,我近日來是想請諸位幫個小忙。”大皇子絲毫沒把自己當外人,進了門就往主位上走。

坐在主位的正是葉輝,旁邊還跟著雀兒。雀兒今日換了王妃準備的衣裙,梳了精致的發型,美麗又可愛,竟叫人認不出這是之前跟著葉輝的那個夜行衣女子了。葉輝看著大皇子走近,等了會才起身,拉著雀兒坐到末位去了。

大皇子毫不客氣地坐進主位,“諸位應該也知道,父皇有了趁著開國這個日子辦宴會的想法,著我來主持。然而本朝並無這種先例,卻是把我和禮部一眾官員難得焦頭爛額,今日前來是想聽聽大家的建議,群策群力。”

在場眾位公子哥面面相覷,這吃喝玩樂他們確實精通,都是以紈絝自居,就是靠著玩樂出名的。可如今大皇子來問他們該如何辦宴會,卻是不敢說話了,那可是皇上要辦的宴會,萬一出了差錯大皇子賴到自己頭上怎麽辦?

沈故猜出在場眾人的心思,笑著對大皇子說,“本朝雖沒有先例,但也有前朝,前前朝的例子可考,前朝的宴會確實有些上不得臺面,那就再往前追溯好了。大皇子不妨來我們崇文館找找資料,前幾日我們剛把史冊翻出來晾曬,分門別類。正好有個宮宴卷,大皇子和各位大人們去看便是了。”

大皇子看這一群公子哥各個沈默不語,心底裏很是不屑,紈絝果然是紈絝,平日裏只會吃喝玩樂,辦個正事都辦不好。如今有了沈故給的解決方案,他便想告辭了,“如此,便多謝沈卿了,我這就去崇文館借史卷一觀,不打擾諸位的雅興了。”

“所謂宴會,不過美食美酒美人。”李淮都已經要走出門了,葉輝才開口。

李淮回身看去,只見葉輝帶著一女子縮在角落裏,剛剛自己刻意不去看他,此時一看,只見他一邊飲酒一邊吃菜,還要給身邊的美人夾菜。

“不知世子有何高見?”大皇子覺得自己直接就走不合規矩,耐著性子同葉輝搭話。

“這世間宴會啊,大多相同,不過就是美姬歌舞,佳肴美酒。有的人呢,是去看歌舞的,有的人,是去吃飯喝酒的,還有的人,是去攀關系的。皇上那日的意思,是要滿足那些攀關系的人。”葉輝說著話,卻看都不看大皇子,只專心看雀兒吃東西。

“可是若要滿足那些攀關系的人,美酒佳肴定要是極好的,歌舞節目反倒是其次了,眾人推杯換盞說說笑笑,也沒人在乎美姬跳了什麽舞。你啊,也別費事跑崇文館了,多跑跑禦膳房,看他們有沒有什麽好吃的。”葉輝說完還覺得不夠,接著加了一句,“我也不挑,沒有美食,有美酒就成。”

葉輝說完,周圍一圈人全都笑了,又因為大皇子在場覺得不合規矩,又全都生生憋住了。

大皇子感覺自己耐著性子卻聽了一堆廢話,又見在場眾人全都在忍笑,深覺剛剛葉輝那番話就是嘲諷,讓自己丟了面子。丟了面子,就想要找補回來,他皺著眉看了葉輝一會兒。

“姑娘,不知道姑娘同葉輝是何關系?”

雀兒不回應。倒是葉輝見他把註意打到了雀兒身上,皺了皺眉,回身看了李淮一眼,說,“這是在下的妹妹。”

“我倒不知世子什麽時候在京中有了妹妹。西南王該有七年沒有回過京了吧。”大皇子聽了,覺得自己找到了取勝的法子。

葉輝皺著眉,“這是從我老家來的遠房妹妹,我早就去掛了戶碟,大皇子可有什麽指教。”

大皇子笑了,“指教倒是不敢,只是前幾日聽聞世子帶著自己的未婚妻招搖過市,今日就換了妹妹,實在是令在下大開眼界,忍不住問了一句。如此我就不久待了。”

大皇子噙著一臉獲勝的笑意出了門,屋裏的全都面面相覷,他們素知葉輝與大皇子兩人不和,卻不知道這兩個人竟然已經劍拔弩張到了如此地步。

葉輝邊上一個叫周深的人看著葉輝的臉色,小心翼翼地同葉輝說:“世子,大皇子許也不是故意的,你別放在心上。咱們都知道你不是那種朝秦暮楚的人,大皇子定是有什麽誤會。”

葉輝都被氣笑了,“他可不是誤會嗎?前幾日與今日我身邊跟著的都是同一個人,也不知道他覺得自己勝在哪了?”

眾人聽了趕緊奉承。

“姑娘果然國色天香,往常見姑娘穿著夜行衣就知相貌不凡了,如今梳妝打扮過後更是美得認不出了。”

“之前只見姑娘做勁裝打扮,只覺得格外颯爽。沒想到姑娘穿了時下流行的衣裙也是活潑俏皮,實在是天人下凡之姿啊。”

“不知姑娘可有婚配,小生乃薛家第三子,姑娘叫小生薛三便可。”

雀兒滿頭苦吃,對周圍的聲音充耳不聞。

葉輝被他們說得煩了,“去去去,一個個的嘴裏一點好話沒有。你們今日約我是有何事?”

沈故原本一直滿臉笑容地看戲,此時接話,“本來是大家聽說世子結了姻緣,所以為您備了份禮物,可你剛剛說這位是你遠房妹妹,那這禮物也就不好意思拿出來了。”

前世和今世的記憶混雜在一起,令葉輝對沈故的感情很覆雜。他不知道沈故究竟扮演了什麽角色,背後有什麽陰謀,但是至少,他們目前還在同一條船上。

葉輝堆出了笑意沖沈故說,“誰那裏傳出來的這謠言,沈公子難道不知道嗎?”

沈故便和他對著假笑,“世子說的什麽我聽不懂,在下只是隨便寫了些風花雪月的故事,奈何世人看不穿,非要往您身上套。”

眾位公子看著兩人的笑容瑟瑟發抖,怎麽大皇子走了,葉輝還是滿臉不高興呢?他們本來是圖一好玩,又想拍葉輝馬屁才參與了這次驚喜的準備,怎麽好像他們跟錯了人。

原本還說衛桓那傻小子提前落跑是因為同世子本就關系好,用不著憑此再精進,現在想來,怕是這傻小子早知這事有蹊蹺,明哲保身了,小子真不仗義。

葉輝見著雀兒吃完了,也放下酒杯,“諸位的心意葉輝心領了,至於驚喜就不看了,我怕自己受不住嚇。”說完就帶著雀兒出了門。

今日雀兒梳妝打扮本來也不是為了去赴醉仙樓這場約,葉輝一早就把雀兒叫起來,喊了丫鬟來給她打理,是為了要帶她出門。

半路接到了這群公子哥的邀約,葉輝想著雀兒折騰了半日連口飯都沒吃上,才帶著雀兒來吃東西的。

今日,葉輝打算帶雀兒去看看棲梧宮。

葉輝一直有這個打算,只是一直想等宮宴那日,讓雀兒假扮自己的丫鬟帶她進宮,宴至一半再帶她偷溜。然而那日皇上指了大皇子操辦宮宴,他就覺得心底一直隱隱不安,想著幹脆就別等那日,早早帶著雀兒去看看。

再說,等到宮宴已經是秋天的,滿地的梧桐落葉,遠不如夏日繁茂時好看。

那日跟著李淵進宮,眾人告退時,葉輝刻意留了一下,只說自己有個遠房妹妹最近進了京,許是還不適應京中的生活,茶飯不思,人都瘦了好幾圈。自家妹妹從小家旁邊就是梧桐林,聽聞宮中有一殿中的梧桐繁茂,幾棵樹長出了梧桐林的架勢,所以想帶妹妹來看看,說不定她看了開心就能多吃一碗飯。

雀兒的戶碟文書齊全,自己又一直帶著她走了許多日,皇帝早有耳聞,如今這要求在他的容忍範圍內,直接便答應了,還交了李淵陪同。

“你同淵兒關系親厚,你的妹妹就是他的妹妹,自然要多加照顧。”

葉輝帶著雀兒到宮門口的時候,李淵已經在那裏等候了。

“我本來只是想帶雀兒見見世面,沒想到卻麻煩你了。”葉輝見李淵獨自等著趕緊道歉,棲梧宮偏僻,距離宮門口頗遠,也不知李淵的腳是否受得了。

“不妨事,我也想走一走,太醫說我這腿多走動有好處。”李淵卻不在意,“我已吩咐了宮轎在洗梧宮門口等候,到時候若覺得不適就不走了。”

三個人一路行至棲梧宮,越走越偏僻,長長的石板路延伸出去仿佛盡頭非常遠。當今聖上後宮雕敝,只有皇後和一位貴妃,也是早早知會的,三個人挑著僻靜的路繞遠,倒是一點也不怕沖撞了貴人。

“以往還不覺得,如今一看這皇宮確實很大。”李淵扶著磚墻慢慢走,葉輝和雀兒也慢慢跟著。

“是啊,從前只知道這皇宮大,現在才知道這裏這麽大。”葉輝也跟著李淵感慨。

“前面就是棲梧宮了,我要進屋裏去歇一歇,走了這麽遠的路,腳都要撐不住了。”李淵苦笑,“真的是不中用。”

葉輝不知道該作何反應,“你今日怎麽了,突然說這種話。”

棲梧宮的宮門都是鎖著的,李淵用鑰匙開了門,靠在一邊不肯動了,“許是閑了太久,突然走累了,就想同你說些抱怨話。”

葉輝沒說什麽,直接把李淵背到了背上,“多大個人了,還學雀兒同我撒嬌。我一早就說過,你走不了,我就背著你走,你去不了的地方,我替你去爭去打,我還等著喝賀蘭山上的那壇酒呢,你又何必來試我。”

葉輝背著李淵走進了院子,前一年的落葉已經全化作泥土,看不見了,新的葉子還繁茂的長在樹上,遮出一地陰涼。葉輝把李淵放到前世自己坐過的位置,還給他打開窗子,窗外樹木正茂,陽光灑下來耀眼極了。

與前世所見的淒涼景象截然不同。

葉輝安置好李淵,又去看雀兒,雀兒看著滿屋子自己母親留下的東西,忍不住想碰碰,又怕自己碰壞了,畏首畏尾的。見葉輝走近,就睜著一雙大眼睛委屈地看著他,“我不識字。”

“沒事,帶回家去,我教你認字,你慢慢看。”葉輝安慰雀兒,又轉頭沖著李淵喊,“我拿走點東西沒問題吧。”

李淵原本還在看著窗外的梧桐樹,聞聲轉頭回道,“我沒看見就沒有問題。”

又把頭轉回窗外,說,“我現在什麽都看不到了。”

說完,三個人一起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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